我的家乡在长江南岸,那里雨水较多,新春佳节也常是湿漉漉的。
总是下雨,当然令人讨厌。小时候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喜欢在田野里看家家户户的烟火,在田埂上打闹。一旦大雨倾盆,遍地泥泞,天地间阴阴惨惨,更不方便出去玩了。我只好趴在窗户上,看从灯笼上滑落的水珠把湿润泥泞的地砸出一个小坑,或是看小路上行人撑着伞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伶仃而行、艰难行进的滑稽怪相开心一下。
美好的春节是不是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雨搅黄了呢?也不是的,许多好玩的事只有在过年的雨天才有。在这种所谓“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总有一户人家的大厅里盛满了欢声笑语。一开始也许只是几个相熟的妇女坐在一起唠家常,接着就会有好热闹的孩子赶来玩耍。过年的时候,最不缺的就是坚果类的零食,我们把花生当赌注玩捉迷藏,当然也有人偷偷吃掉了花生米,留下花生壳,然后“虚情假意”地送给别人,引来一阵嬉笑。大厅里时不时爆出响亮的笑声,从门口直冲云霄——布满积雨云的天空。
不知不觉,我们长成大孩子了,当然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毫无拘束地过分玩闹,但又不够格与大人们在一边跷着二郎腿,磕着瓜子聊闲天。直到有一个孩子招呼一声,我们便纷纷披上鲜艳的雨衣,抽身向老家旁边的滩涂跑去。跑到一半,我惊呼道:“这一片本来应该是海啊!”一个在乡里长大的孩子解释因为海水退潮,这里已经变成了滩地。果然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踏在泥泞的滩涂里,仿佛大雨也浇不灭我们在泥地探险的热情。在积了水的泥潭里,若有若无的咕噜声传来,低头,一直灰色的吐着泡泡的小螃蟹正趴在小石头旁边。身边的同伴马上剪下一段绳子,把螃蟹绑了个严严实实,道:“今晚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好啦!”
回家的途中,暖光从久经失修的一件屋子中泄出,一个同伴说这就是王伯家。门只是简单地掩着,我们轻易就进去了。没想到王伯正靠着躺椅上,乐呵呵地用手机开着视频通话和远在外地抗疫的儿子聊天:“你安心干自己的工作吧,小心点,爸不孤单的,你看这不是就来小客人了吗?!”王伯笑得花胡子乱颤,蹒跚着从厨房端来了一盘烤鸭,招呼我们尝尝他的“凤凰展翅”。
王伯颤巍巍地点开手机:“微信还是QQ啊,我给你们几个发个大红包!我这个老古董也终于学会发红包和视频聊天了。这些年,这个小村子已经变了太多了,我也算是看这里走向富裕的见证人了。”广袤的跨海大桥沿边海涂正逐步成为创新创业的热土,一座座工厂像是按下了快进键,在海天一色中拔地而起,风力发电的大风车每天转个不停,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在昭示新城的活力。
现代的年味是什么呢?大抵就是打在窗花的雨珠,和雨水也浇不灭的家国情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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