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看来我非常安静而死板,我讲不出好听的话,也害怕与长辈交谈。对我来说,逢年过节就是考验,是风吼浪啸,是刀山火海。但是,长辈们好像更喜欢活泼的孩子,那样有朝气的样子总能勾起他们青春美好的回忆。
从小,我便不喜欢过年,因为过年,就意味着要社交,敬酒、压岁钱和礼品都是令我头痛欲裂的东西。我们家在吃年夜饭时,所有人都要互相敬酒,我总是最被动的,我会觉得我讲出来的祝福是那么滑稽,我很害怕被家人嘲笑。
那时,爸爸妈妈在外打工,收入并不高,拜访一些亲戚前,他们总会商量一下怎么样支出才算合理,而买的礼品也能拿得出手。这些亲戚大多帮助过我们家,我心怀感激但并不想与他们相处太长时间,我发现他们收下礼品是那么理所当然,甚至略去了谢意的表达。如果是通过电话拜年,所有人的笑容都将在挂掉电话的一刻僵化,呼出一口气后重新摆弄姿势拨给下一个人——一套机械化的程序、执行任务的躯壳。我明白,这不仅是因为资产的差距,本质上也是因为学历的差距。学历能证明能力,但不能证明人品,在他们傲慢的态度里,我好像看到一张干裂的灵魂。
我不知道这样的节日是否给我们家的生活带来的些许负担,但爸爸妈妈跟我并不抱怨什么。不论是别人给的红包,还是给别人的,双方一定会推辞一番。小时候,爷爷给我红包时讲:如果有一些恶鬼妖魔和年兽来伤害我,我就可以把压岁钱给它们,逢凶化吉。除夕夜我们是不熄灯的,但我总会害怕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会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我,于是,我紧紧地攥着红包,在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就紧紧攥住了珍贵的情意和年味。有一年送别姨父时,爸爸给了他一个红包,说是意思意思,可是姨父一用力,钱撒了一地。两人狼狈地捡。人们好像不再把红包当作吉利的象征,而是一种流程。
长辈都讲过年不能打人骂人,也许意味着我可以为所欲为,但也是我无法直视的恐惧与无助。已经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了,只记得妈妈说:如果不是过年,我就拍死你。可能因为是用方言讲出来的,那句话像魔鬼针对我的沉吟。我开始比任何时候都厌恶“年”,因为我想,好像如果不是过年,我就不配得到妈妈的宽容。我很愧疚让我的妈妈那么愤怒。我也真的不想让节日看起来那么特别,而让普通日子里的爱被冷落。我像妈妈当时怒视我一样怒视我的童年。
初中时,我在课本上学到了“全面小康”、“共同富裕”等词。2020年,我非常激动,因为全面小康实现了,我发现许多在农村里的人学会了使用社交工具。接下来就是朝着共同富裕迈进,富裕,不仅是要富物质,也要富精神。姐姐曾问我为啥这么激动,我仍然难堪于表达,但内心波涛汹涌:待目标实现,许许多多像我们一样的家庭,不再会因为经济条件不及他人而被轻视;人们的思想不再固化,大家有了条件,可以不再只追求外物而忽略本质……就像祖国亲手为我们撇开阴影,从此世界中全是光。
今年我们家留杭过年,让我松了一口气。很多人选择用视频通话的方式拜年,所以我仍然逃避不了社交。看着屏幕中一张张期待的脸,我很痛苦我只能说出一句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何尝不是一句美好的祝福呢?它意味着欢聚一堂,迎接美好;抖落尘土,微笑前行。也许这就是热爱新年的理由。
自古以来,由家及国,尊、敬、爱、助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许烟花爆竹、裘寒衾薄早已远去,但尊重每一个传统文化、每一个人,怀孝心、爱心,无需耳提面命,理应根植于骨血,代代相传,日日躬行。希望各种传统风俗不再继续演变成形式,也希望我有一天能够有勇气亲口讲出对我爱的人的祝福,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最纯净的情永远都是由内心和行动表达的。
希望当我们以后想起这一年,会是繁星璀璨,沧浪滚滚,春暖花开。
本文地址:岁晚意不尽http://www.3399wenxue.com/a/133355.html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