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小院里有颗桂花树,半截高出院墙,树下埋着罐桂花酿,是多年前孙女同她一块酿的……
奶奶家离杭算不上远,却也说不上近,路程得按小时算,车窗外红光影影绰绰,一直绵延到天边,铃声乍起,是奶奶的。
打奶奶五十起,怀里多了个小丫头,不满一岁。一四年的八月,那丫头走了,奶奶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知道孙女在门外,之后,她听到细细的脚步声,门被轻轻带上,老太太缓缓坐起身,望着窗外桂花树发了很久的呆,细小的淡黄花片被孙女余温带动,花香溢出小院,里面藏着那丫头的气味。
奶奶记性不好,但孙女每逢年间就念叨的桂花酿她还是没忘的,也不知哪看来的,小小年纪,好酒,怎么劝都不听,因为这茬,每次酿酒总得往里头多掺点水。想到这,老太太吹开茶叶,微微抿了一口,笑得很安静。
秋季末,桂花借着凉意渐生的微风,慢慢下坠,打着旋,一圈一圈降在院落里,铺开,积成一层暗黄,为秋送行,待其回归。奶奶扶着树干,树皮很粗糙,高低不平,摸着却并不扎手,被岁月刷洗得很柔和。“今年没力气摇桂花了啊,只能用地上的酿了。”奶奶拎了个竹篮,篮面上偶有几处不自然的凸起,是孙女和她一块编的,提手处因常年使用出奇的光滑。她吃力地弯了弯腰,本就佝偻的腰再度下倾,阳光随同树影摇曳,桂树哗啦啦作响,奶奶蹙了蹙眉,加快了拾桂花的速度,耳旁落下几丝无暇护理的华发,“奶奶,什么时候才好啊,这半边天都黑了。”老太太手猛的一停,满手桂花落下大半,砸在了地上,她极力直起身子,用尽力气望向院门。空无一人,但回声氤氲了整个小院,这埋藏在心底的牵挂,徘徊在她耳畔,无人应答,亦无人知晓。奶奶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后才把半篮子桂花放在灶台上,开始做一个人的盛宴。
翌日,奶奶小心翼翼地往土里埋了个罐子,拿土盖好,用脚踩实,紧挨着的那瓶瓦罐,盛着孙女去年未品完的酒酿。“都是老伙计了啊。”老太太拍了拍润湿的土壤,汗水翻山越岭,滴到她皱巴巴的手背上。奶奶的皱纹深深的,靠着树干,秋风拂过,从山野之外,那座美的不像话的小城里带来了消息,领口翻飞,带去几缕发丝。
丫头早几年间就说过要去大城市念书,奶奶什么也没说,等到丫头走的那天,盯着那路口发呆,流不出眼泪,什么也没说,每日打量会儿桂树都要去村口逛几圈,一等就是一年。
年三十,树影间红光乍现,笼着层雾,灰蒙蒙的,树下埋着两罐酒酿,一瓶是孙女的,另一瓶,也是她的。
老太太立在树下,拨下今年最后一通电话,酒酿被时间发酵,散出醇香。
年间,我在车内嗅到了奶奶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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