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这,便是春节。
思来想去,好像自古以来的中国人都格外看重春节。既是传统佳节,又有阖家团圆云云,天涯游子们无论身处何方,总少不得怀乡思亲一番。春节还未转过墙角,就着急忙慌地要踏上归途,回故乡寻一份团圆。百年前“事关休戚已成空,万里相思一夜中”如此,百年后春运一票难求,车站人潮熙攘亦如此。
可惜今夕不比往昔,人们在乡愁前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选择伫立不动——无他,唯疫情尔。疫情的反复令人揪心又心烦,杭城的雨雪霏霏更是让心情节节败退。烟雨朦胧的美景,此时只能为春节添上一份冷清。偌大一个杭州城,褪去了平日光鲜亮丽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重新露出了纤细精致的悠悠绵绵江南气来。
好容易开了太阳,想下楼走动走动,却是独自站在街道中央,与阳光面面相觑。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好像为一个人安静地等待,偶尔掠过的一两道飞鸟也如临大敌般地闯往远方。这杭州似乎在冬日暖阳里悄悄地打了个盹,要暂时地眯上一会儿。走过此地的任何人,都是扰了她清梦的讨厌鬼。
讨厌鬼之一只能灰溜溜地回家,窝在沙发里悼念记忆中的春节:那是剔透的糖衣黏上润润红的山楂,酸与甜一起在舌尖爆炸;那是裹进春卷的慈祥、喜悦与祝福,正悄悄跃入油锅,要炸出响亮的欢声;那是脸上爬满皱纹的老仙女把孙大圣定在了竹签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他举在胸前共花灯照相……是骑在父辈肩头的笑语嬉闹;是裹挟着滋滋甜味的红包;是远方沉入地平线的火红落日,晚霞和着风托起的一个个愿望,而屋内正举杯共庆团圆饭,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声与饭后闲聊在屋内回响。她是一街庙会、一桌晚饭和数晚火树银花共同编织出的热闹与狂欢,趟过漫漫历史长河,入过每一个中国人的梦,眯笑着注视过岁月。
偶尔也会在茶余饭后思索,对于如今无法归乡的千万游子而言,异地的春节又是何等滋味呢?是远眺万家灯火的孤寂凄凉,还是亲自下厨做上一顿年夜饭,举杯与千里外的共庆新岁的洒脱?亦或是只道平常,再过一个昨天?细细想来,春节不仅给了游子们一个团圆的机会,她又以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沉淀下的宽容、怜悯与温良,慷慨地给予他们一处整理自我精神的角落、漫池倒映着家乡旧月的回忆、每年伊始许下的未来与希冀。这些东西将在新的一岁里化作脚底的路、眼里的光,带着他们往前走,向上看。纵然前途一片迷惘,也总有一天,会在自己漫长的脚印中找到方向。
夜已深。坐在新旧交替的时间之上,徘徊在不夜天的寂寞之间,我别无所求,只想许游子们一个黑甜的梦。寒夜里,霜花如客,有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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