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曾下过,扫去了尘土,带来了干净。一年过去了,无声地过去了。因为新冠疫情,今年过年似乎不加任何色彩,平平淡淡的。我们一家也因为疫情第一次没有回老家东阳过年。
吃完年夜饭,一家三口坐在宽大的客厅中:窗外安安静静,感受不到往年在老家过年的热闹气氛;窗外天空墨黑,见不到往年老家过年的那抹红。那抹红,从我记事起就鲜活在东阳老家的大地上——那就是迎龙灯。
迎龙灯,是东阳不变的风俗。听外公说,迎龙灯旧时规矩甚多,从催灯到接灯,迎灯,挂山到敞灯,有一套极为严格的程序。随着时代的变迁,环节由繁变简,但请龙头,接灯等仪式却依旧必不可少。
龙头一般放在村里的祠堂中,迎龙灯前,都要先在祠堂中祭祀,请龙头。年幼时,外公把我驮在肩上,随着人流向祠堂中拥去。小小的我刚进祠堂,便被那硕大威严的龙头吸引了:龙头包括驼头,鹿角,蛇颈,龟眼,鱼鳞,虎掌,鹰爪,牛耳,薄而柔的宣纸上用红绿颜色描绘出龙角、龙鳞、祥云,即使在昏暗的祠堂中亦熠熠发光。龙头两边插着三角飘带龙凤旗,配上毛竹红花和嘴上红彤彤的口球,尽显威严。出迎前,龙眼是纯白色的,龙神还未到位,巨龙尚未激活。开始请龙头了,一阵鞭炮齐鸣,只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他身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衫,腰间系着根红腰带,对着龙头三叩九拜后,恭请龙神就位,然后用毛笔在龙眼上轻描出两个小圆圈,龙头似乎瞬间被激活,立刻炯炯有神起来,甚至还微微昂首,也许是有人在配合老人,也许是一只无形的手所为。总之,很神奇,也很神秘。这便是儿时的我第一次关于迎龙灯的记忆。
“活龙”就要“活现”,锣鼓,唢呐一吹响,家家户户的男丁们就扛着自家的龙身来公路上汇合——“接龙”。外公说,东阳方言的“灯”与“丁”同音,龙灯越长,越说明这个村庄人丁兴旺。渐渐长大的我在每次迎龙灯时都会拉上村中的伙伴,一起去凑热闹。这时,外婆总是会拉着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从龙身上跨过!”我哪里会记得,没听完就拉着小伙伴的手一溜烟跑了。
接灯时全村人都涌向了村公路边的广场,用“万人空巷”来形容都不为过。年迈的老奶奶们都点着香,烧着纸,向龙神叩拜,为全家祈福;小伙子们个个脱掉了棉袄,腰间是清一色的编织红腰带,再系块围裙,围裙一角塞在腰带上,准备迎灯;最开心的莫过于我们小孩,你追我赶,一群人争相着从接好的龙灯下面从龙头钻到龙尾,因为这可以给我们带来好运!
夜幕降临,龙身内的烛火全部点亮,一条巨大的火龙伴随着抑扬顿挫的锣鼓唢呐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开始盘旋在凹凸不平的乡村陌上。外公年事已高,五年级的我也可以跟着舅舅一起去迎龙灯。
迎龙灯最激昂的时刻,一准是在“挂山岗”。小伙子们在山脚下牢牢站定,扛着龙身,弓步待发。随着周边众人的呐喊,眨眼巨龙如离弦之箭,窜出好远。一旁鼓手猛擂,小伙子们猛跑,跑得浑身冒汗仍在猛跑,跑得头冒热气仍在猛跑,我也跟着舅舅们跑得吁吁气喘。身边风声呼啸,耳畔山呼海啸,恍若地动山摇……
当龙灯真正爬上山顶时,从山下看,好似一条火红的飞龙盘旋在山间。
因为疫情,已经两年没看到家乡的那抹独有的中国红了。坐在客厅里,不经意抬头,小区里每家每户的阳台上都挂上了红灯笼,楼下装点的霓虹灯也闪起来了,高架上的路灯全都亮起来了,恰似家乡的那抹红。那抹红是漂泊在外的游子对家乡最直接的期待,是家乡最温柔的一束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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