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旧时老灶里火势凌乱,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我回过头,曾雪白的粉墙已被烟火熏得浓黑。左边是一扇吱嘎作响看上去不堪重负的柴扉。屋外呼啸的风雪声中不断刺出鞭炮的炸裂声。应该正是年关,抬头,眼前农家的小板凳上坐着一个人,身穿长袍,身材不高不矮,我竭力想看清他的脸,却仿佛蒙了一层白纱般影影绰绰不清不楚。
“你是谁?”我不知为何就开口了。
“我叫王诩。”他轻声道,说罢,就站了起来,对我摆摆手,招呼我出去。
我懵懵懂懂的跟上,刚抬脚跨出柴扉,一阵恍惚,脚下已是踏实的柏油路,抬头是一片略显破败的楼群。墙纸斑驳,外墙上的铁栅栏锈迹斑斑,黑漆剥落,此时天色昏暗,本该是黄昏时候,却没有太阳,小区间一派阴冷萧索之气,街上人鸟声具绝,只是偶然间有几声呜咽的猫啼。冷清,太冷清了,但我仍昏昏沉沉,没有脑力去追本溯源,只知跟着王诩走,走进青灰色的楼道,王诩推开一扇门,门正对着一台电视,亮着,播放着循循环环的广告,可我一个字也看不清。正对着电视的是一张桌子,玻璃面上放着一个盒子,外形像时下火热的自嗨锅。旁边的圆凳上坐着一位同样面容模糊的年轻人,听着电话里的长吁短叹。约莫五六分钟,电话那头的苦水倒完了,年轻人落寞却又劝慰的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儿形势太紧张了,今年只能就地过年了,爸,妈,您二老过年也记得少走动,来年形势稳定了我再回来。”
挂了电话,年轻人娴熟的泡起自嗨锅,腾腾冒起的热气让清冷的屋内添了几分烟火气,他突然间神情庄重虔诚的宛如先知,双手合十,嘴里呢喃的在祝愿着什么,我已听不清了。
一瞬间我又回到了楼下,愣住了,那幢楼上家家户户的窗口都在冒出炊烟,与楼下凄冷的一切形成了一幅神异的画面,王诩对我笑了笑,转头往街上走,我又不由自主的跟上,一个踉跄,眼前已是一幅炊烟袅袅的田园农村画面,脚下是泥土路——刚刚就是被一粒石子绊倒。路旁的人们在夜幕下道着家常。
王诩领着我走向路边的一户人家,里面坐着四个老年人,围着一张古朴但不廉价的十人桌,其间一个甩着酒瓶,叫道:
“老张,你们家也不回来了吗?”
一个人有些烦闷的回道:“是呀,说什么要响应号召,不回来了。”
“哎没啥大不了的,人家怎么说也是懂事了,知道不乱跑,哪像你,天天走街串巷的。“一个嘴里叼着香烟正喷云吐雾的人道。
“得了,你也好不到哪去,一天到晚吸烟,吸烟有害健康。“最后的那个老人开口。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为老不尊的东西,不要吵了。“甩酒瓶的那个老人躺在椅子上,伸出手指高谈阔论。
“你才是为老不尊的东西。“三个老人异口同声,吸烟老人还将桌子拍的当当响。四老开始吵闹。我回头,发现最后一抹夕阳已然落下,黑夜占据了他的疆土。但与曾经不同,今年的夜空里,没有烟花璀璨。几位老人停止了争论,老张怅然若失的看向夜幕。
“今年就咱哥几个自己过喽。“酒瓶老头说着,拿起酒杯,“来,喝一个。”
“喝一个!”剩下三老纷纷敬酒。
“还要继续看吗?”王诩笑着对我说,却没等我回答,就径直走了出去,我跟上,一脚踏出门外,眼前突然走马灯般闪过无数图片,我看到隔离线上的警察们围成一圈,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倒计时,秒针归零的那一刻,他们全都呐喊起来,祝贺新年。
我看到隔离酒店里的中年人,正安慰着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没法回家过年了。
最后,我看到我的家,今年在城市过年,没有烟花爆竹,没有阖家团圆,但这样就是年味淡了吗,并不是,年不在于形式,年是内心对于美好,团圆,平安,的向往,或者说,年在于内心的感触,年无处不在,因为美好无处不在。
我想起来了,王诩,春秋战国人,纵横家鼻祖,道号,鬼谷子。
眼前景色蓦然一转,我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看向窗外,阳光新鲜而强烈。
今天,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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