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抚弄着墙上青白色的瓷砖,泛着黯淡而柔和的光。厚实的墙壁掩盖不住屋内交织在一起的人语声,屋内,深灰色的地板上立着一个火盆,长宽不足一米,底下是一个老旧的木架,满是黑斑和尘土,上面架着锈迹斑斑的铁盆,里面盛满了烧红的炭。这些发出闪闪红光的石头,用阵阵热浪,驱赶凄寒的冬夜。奔波劳碌的人们在火盆旁围成一个圈,伸出手来汲取星星点点的温暖,驱散了寒冷,留下了满足的微笑,这是再温馨不过的慰劳。明亮的灯光下,热烈的谈笑声中,没有谁会注意到,那盆炭火下,积淀着厚厚的炭灰。谁知道,多少年前的此时此刻,它们也曾发光发热?有谁知道,它们的星星之火,曾在那艰难的一年年留下印记?
闪烁的火光中,我仿佛看见了我记忆深处的那个冬夜。我记不起那天是什么时候,只是朦胧地记得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在一条泥路上,夜色渐渐深了,冷飕飕的。不知走了多久,我看见黑暗中有一抹光亮,那是一座低矮的砖瓦房,砖头中的孔隙清晰可见,油漆剥落的木门两边贴了两条纸,深红色中带点黑,现在想想应该是对联吧。推开木门,吱嘎一响,屋内只有一盏电灯,比较昏暗。这时,外公外婆站起身来迎接我们,满脸欢喜。
屋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我们围在火盆前,大人们一谈天说笑,一边看着黑白电视,我则好奇地盯着那盆烧红的炭,忽明忽暗的,这么小一块石头怎么会发光发热呢?
这个冬夜好似梦一般,似乎没有存在过,但又有那么一点模糊的记忆,或许我记得的只是外公外婆的老房子吧。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不平凡的事。我站在老房子前的空地上,看见一群带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推着小车,拎着水泥桶,将一堆堆的砂石、水泥和钢筋运到门口。老房子那破旧的墙被推倒、运走了,屋里的家具也被清理干净,原先的位置涂上了水泥,架起了钢筋,筑起了砖墙……
那年春节,我已长大许多,我又回到了那里。新房已经建好了,原先低矮的砖瓦房,现在变成了一座总共三层的小洋房,墙面贴着青白色的瓷砖,新装的玻璃窗一尘不染,阳台用西洋风格的黄色柱子支撑着,屋顶上整齐地排着紫红色的瓷质瓦片,一派新气象。
又粗又长的红色鞭炮在门口炸响,那年春节我们庆祝得格外热烈,因为不仅换了新衣服,连整撞房子都换成新的了!外公看起来挺高兴,总是在新房里到处转悠,布满皱纹的脸上总是挂着令人动容的微笑。
老房子里许多东西都扔了,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中,就有那个锈迹斑斑的火盆。晚上,外婆又在旧火盆里盛满了炭火,从厨房端到了客厅。与那干净整洁的客厅相比,这旧火盆显得格格不入,为什么不买一个电暖呢?家人们大概都这么想。外婆只是笑了笑,没有解开家人们的疑惑。在我看来,外婆是留一个念想,毕竟,这个火盆跟了外婆几十年了……
那一块地方也是年年都有新的变化。泥泞的乡间小道变成了宽大的水泥路,小河上横跨新的水泥桥,就连寸步难行的后山都推平了一条大路,门前的稻田被拖拉机改造的整齐划一,没有任何荒废的土地,家家户户都建起新房,门口停上了汽车。……
今年的春节,又是同样一个冬夜,同一个地方,同一个火盆前。满满的炭火送出一阵阵温暖,家人们围在火盆前谈天说笑。只是房子里不再寒冷,衣服不再单薄,米缸不再见底,麻将桌上沉闷的碰撞声不停息,日光灯管下的客厅宽敞明亮,地上满是瓜子壳、松子壳和甘蔗渣。
火盆里,厚厚的炭灰里埋着发出闪闪红光的炭块,越烧越旺,火星伴随尘土在空中飘散,仿佛诉说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烧着烧着,炭火渐渐平息,炭块变成白色,一碰便散成了干冷的炭灰……
脚步声渐渐接近,不知是谁铲了一铲子黝黑的煤炭放进火盆,借着余温,煤炭一点一点地变红,像魔法一般。炭火又熊熊烧起,火盆又注入了活力。
火盆里不断添入新的煤炭,盆底下不断积起炭灰,但不变的,是炭火那闪耀的红光和那安抚人心的温暖。我们的社会不断发展,新陈代谢,但不变的,是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渴望与追求……
本文地址:炭火追忆http://www.3399wenxue.com/a/131804.html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