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日光从林间树叶的缝隙中穿透过来，在马路上形成形状不同的光斑。看着远处被夕阳无限的光芒照耀下的小山村，那里蕴藏着我珍贵的回忆。
下了大巴，晚风拂面。背对着夕阳，走在小路上，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不回头，面前是即将升起的月亮……
“儿子，太阳晒屁股啦！”一句我在《小学生满分作文》上常看到的话从妈妈的口中迸发出来。隔壁隐约还有拉弓的声音。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
“儿子，今天弹棉花的那位老爷爷，就是那个……叫……”
“老徐？！他来啦？”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老徐！叫徐爷爷！”
一二两段的描写不是梦，而是昨天大年三十赶回老家过年的情景，我现在还不能忘记。我喜欢黄昏，最爱夕阳沉落山头，飞鸟归巢时的情景。我小时候经常跑上山顶看日落，那团巨大的火球，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无奈，悲伤。神龟虽寿，犹有竞时。太阳在它的“竞时”散发最后唯美的光芒。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走进房间，一床翻涌的白浪。伴随着弹拨“弓弦”的声音，棉花在老徐用了20年的“弓”下肆意的涌动着。手里拿着的梆子有节奏地敲着“弓弦”，这让我想起了一段描写：匝匝，剥剥滂滂，索索淅淅，床床浪浪，如僧讽堂，如渔鸣榔，如珠倾，如马骧……老徐的目光仿佛是被手中的“弓”盯住了，死死的锁住“弓弦”。母亲说，他弹棉花的手艺是村里顶好的。但只有我看得出来，这专注之下，隐藏着一丝悲哀。他布满皱纹的脸和双手，他由于他长期弹棉花而弯得像虾一样的脊背，他那似睡似醒的眼神……他和我们这辈的人亲近，也许是隔代亲吧，我们可以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像兄弟一样，丝毫没有辈分之间的差异。因此，我们也称他为“老徐”。
弹完棉花出来，老徐一反常态，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走出来，像头倔强的牛，在下午的阳光下渐行渐远，连钱也忘了要。
爷爷奶奶似乎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这一点。我跑得快，爷爷奶奶让我把包好的几百块钱送去。
跑到老徐的小木屋前，此时已近黄昏。我推开门，吱呀一声，我看见老徐收拾着东西，像要出远门。我吓了一跳，上前问道：“老徐，你……这是要走？”
老徐一听到“走”这个字，便老泪纵横。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拉着他走向山顶。哎呀，老徐，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好一起解决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能给你这头倔牛整哭了？在我印象里，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最后一次。平时只见他笑眯眯的，从没见到过这样的他。
“走，我们上山顶！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跟我说！”到了山顶，一团巨大的火球出现在远方，仿佛向我们诉说着他的不甘堕落。他想回到从前的光辉岁月，但岁月不饶人。他一点点地从山顶滑落到半山腰，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凄惨不堪的模样。
“我要转行喽！这生意做不下去了。”他稳定下来心情后说，“现在村里人都不让我给他们弹棉花，做被子，嫌太慢，都出去买。要么就是网购，要知道那些厂家大多做的都是那些黑心棉，质量太差！”
所谓黑心棉，就是将用过扔掉的棉花收集起来，加工做成的假“棉花”。这种棉花质量差，不保暖，还有害于健康。深被老徐所痛恨。
“但村里人说凑合着用就行了。什么理嘛！放着这么好的棉被不要，非去找那些黑商做。现在村里几个同事都转行了，就只剩我。我在城里的几个孩子也劝我回去养老，我也没有了继承我手艺的人。我也想过回去，但我不甘，我不甘啊！”群山中传来他悲叹的回音。
暮色西沉，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看着远处奋力挣扎的夕阳，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与命运抗争的顽强的斗士，尽管力不从心，尽管伤痕累累，却一遍又一遍地反抗，不允许自己放弃。
夕阳被群山吞没地残缺不全了。晚风吹来，老徐松散的头发被吹得稀松，还掉了几根，飘起来，飘向夕阳。
老徐还是走了。山脚下，火车站，夕阳最后的那点光芒从林间的缝隙里，透过来，在小路上形成了形状不同的光斑。看着远处老徐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默默走回家，享用美味的年夜饭。毕竟太阳升起了，就必然会落下，而后重新升起，恢复往昔的光辉，但太阳总不是昨天的太阳了。
但愿明天的太阳更美好吧。
本文地址：老匠人http://www.3399wenxue.comhttp://www.3399wenxue.com/a/128957.html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