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天,朦胧了家家户户门前春联的红。
爆竹日日夜夜响着,将冬天的萧索与寂静撕扯开来,在落雪悉悉索索的细语中绽出明快的声响。
“春节要到了。”我突然想起。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连孩子们都不再兴奋。
瑞雪兆丰年?我苦笑着,那我恐怕是无福消受了。这厚重的积雪对于我犹显细弱的枝干来说还是过于沉重,再加上瑟瑟的冷风,我想,我可能开不出明年春天的梨花了。
“咔嚓。“耳边传来踏雪声。我艰难地抬眼,只见来者衣着通体素白,像是雪的影子,唯有金色的眼眸晶莹剔透,雪花映入其间,像是点点璀璨的光。
他附身,轻轻掸去我枝叶上的雪花,对我说:“它都在能在这里顽强地生长,那么,你也可以。“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见到了一株在我脚边努力挺立着的野草。
我愣愣地看向他,他摩挲了一下我的叶片,开口道:“好好生长吧。“
等我回神,他早已融入漫天雪影。我回想起他那双透亮的眼眸,风雪中熠熠生辉的样子,宛若神明。
自此一别,再见已是暖春。
我在阳光下伸展着枝桠,朵朵梨花如云似霞,浅淡的香气笼罩着树下的两人,投下一片芬芳的影。
他仍是通体素白的衣,干净得像一捧新雪。他身旁的女子一袭红裙,是雪中红梅的色彩。
“他们说梨树不适合祈愿,不如换一棵。”他开口。
女孩并未理他,只是踮起脚,自顾自地把一段红绸带系在了最高的树枝上。
我看见那绸带上清隽的字体写着:
“山水有相逢,芳春期再会。”
他们相对而立,眼眶带着潮红,沉默许久,女子终于走上前去抱住了他:“此战凶险,望平安而归,共赏芳春梨花满树。”他将女孩抱的更紧:“一定。”
他指着我,开口道:“以此梨树为证。”
“将军不可食言。”她早已有些哽咽,“梨树之下,便是家乡。”
一辆马车在春日的暖阳中渐行渐远,在将要到路口时挂帘微动,随后就在拐角处失了影踪。女子望了许久,终于动了几动,她靠着我坐下,口中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待到日薄西山,倦鸟归林,她才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我属实不适合祈愿,又或许是纷纷扰扰红尘所绊,即使女子常常来到树下,也再没有同行的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个春节,她都会到树下来,抚摸着我的树皮自言自语:“春将至也。”她每次到来时,仍是执着地穿着离别时的那一袭红裙,岁月的痕迹却是愈加明显。而我则带着他们的约定,将那抹红色越举越高,似乎这样,就能让家乡的方向更加明朗,那位将军就能看见树下的她。
终于有一年的除夕夜,天地间纷飞着纷纷扬扬的白雪,我看见她身着白衣而来,在雪中,就像是那年初见时他的影子。她脸色苍白,眼边的红竟成了全身中惊艳的色彩,她踮着脚,试图寻找那段红色的绸带,却终究因为枝叶与雪花的遮挡选择了放弃,垂下了眼眸。
她含着泪向我说着,她不会再来了,而他,连家乡也没能回来。
她缓缓在雪地中跪下,俯身抽泣,白雪落在她的身上,让我恍然间有种错觉,就像是她已经在这里跪了千年。
她没有食言,我确实再没见过她。我仍然默默生长着,虽然再没有什么坚持成长的理由。渐渐地,旁边的村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将我家乡,我无法言语,只能让树顶的那抹红色随风飘扬。
又是一年除夕夜,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你看,那棵梨树的树梢有布条诶。”
“应该是用来祈愿的。”
耳边似乎回响其熟悉的嗓音,我看去,正正地对上了那双金黄色的眼眸。他仍身着白衣,围巾却是暖暖的红,身旁,是那个女孩。
我突然想为他们开出一树的花,为他们自以为是初见的重逢。
最终,我将枝头的布条轻轻抖落,拜托风将此送入他们手中。
“欢迎回家。”我向着他,无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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