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是一个胆小鬼,虽说胆小鬼也是鬼,但却异常怕鬼,这个世界有鬼吗?从唯物主义的角度讲是没有的,我也从来没见过,但是我就是怕鬼。鬼从哪里来的呢?现在想想,最初应该是迷信思想加上孩子特有的丰富的想象力产生的。
小时候奶奶给我讲过一个恐怖故事,那个故事现在想来也觉得可怕。说是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其他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奶奶和两个孩子。大饥荒年代,人人都饿得睡不着。一天夜里,孙子迷迷糊糊听到有“咯啵咯啵”的声音以为奶奶在吃什么好吃的,便问奶奶:“奶奶你在吃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吃。”奶奶一边吃一边说:“我在吃胡萝卜”。原来,奶奶吃的并不是胡萝卜,而是她孙女的手指。
每每听到这里我都毛骨悚然,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是自己儿子的亲骨肉,怎么下得去口的?吃手指难道不疼吗?她的孙女难道不会疼得醒过来反抗?难道真的饿到了这种地步?这奶奶以后会不会吃她孙子的手指?每次听到吃手指的故事,脑海中都会有无数个疑问、冒出很多形象的画面。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破败不堪的草屋,一张脏兮兮的土炕,炕上并排睡着三个人,孙子睡得很死,而一个满脸皱纹的长发老太婆正捧着孙女的手指啃得嘎吱作响……奶奶讲得绘声绘色,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件真事,而一旦相信这是真的,就会害怕我的奶奶和妈妈会不会夜里起来把我的手指吃掉,是用刀剁下来吃,还是直接用牙齿咬然后满嘴鲜血?于是每次睡觉我都把手严严实实地藏在被子里,夜里醒来偶尔还会看看她们有没有在装睡然后伺机吃我的手指。好在物质条件还算可以,家里不缺粮食,自然也不会吃我的手指,而且我也确信她们比故事中的奶奶更爱我,应该不会吃我,日子久了也就放心了。所以后来看到饥荒年代出现人吃人的现象也不足为奇了,如果不吃人,哪里还能活命?况且几千年前商纣王不也把西伯侯的大儿子杀了做成肉丸给西伯侯吃吗?甚至还让比干把心挖出来给妲己做药引,可见吃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企图用“人血馒头”来治病的华老栓一家也算是吃了人的一部分吧!想想也不觉得可怕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如果说吃人不可怕,下地狱是不是就很可怕了。奶奶有一阵子跟风信了佛教,其实她并不了解真正的佛教是什么,也不算是真正的信仰吧,她只是希望通过拜佛减轻她的病痛,给她带来好运,并且对其深信不疑。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家里多了一尊佛像,奶奶每日烧香拜佛,用“组织”发的机器听唱经,然后和别人一起跳“香功”。我一度以为“香功”就是**功,看到电视上**功害死人的新闻总想劝他们,害怕她们哪一天也带着汽油引火自焚。后来想想,虽然香功并没有她们说得那么神奇,包治百病,但也没什么害处,老人家做一做也能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也就放宽了心。
真正让我害怕的是买佛像赠送的小册子——《因果经》。因果经篇幅还挺长,前一句讲今生的果,后一句讲前世的因,末字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比如说今生为什么是个哑巴,因为前世嘴太脏,经常骂人;今生为什么投胎成畜生,原因是前世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来赎罪的……甚至后面还写了前世今生的小故事,具体到几几年哪个县城的哪户人家发生的事,让人不得不以为是真的。年少的我虽然懵懂无知,潜意识里面却不太相信这些,可是又不太敢百分之百确定这是假的,自然心里也很害怕。有时候我问妈妈,妈妈告诉我不是真的,我自然是比较相信。可有时候我又会希望这是真的,那么当人们熟读了《因果经》之后就会想着自己下一世是什么,命运如何,这一世就会行善积德,不作恶,世界是不是就会更美好。有时候在路上看到一些残疾人,心中总是会无限怜悯,可是想到或许上一世他们为非作歹,伤害别人,心中又会多几分嫌恶,也会规范自己的言行,多做善事。
现在的我不相信有什么上一世、下一世,没人能够证明它的存在。奈何桥、孟婆汤、阴曹地府、阎罗王、黑白无常的故事也只有在《西游记》《聊斋志异》《白蛇传》等故事里面看看过过瘾,一边害怕得要命,一边又忍不住想看。这也是我很喜欢读鲁迅作品的原因,有时候感觉鲁迅就是自己的知音,感觉他的很多思考就是我对生活的思考,当年学《药》的时候,独独对那只“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的乌鸦记忆深刻。
有时候有些令自己恐惧的东西想想就能释然了,但是我的梦魇却让我多次夜里惊醒,冷汗淋漓、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妈妈总说我是想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我哪有想什么,恐怖的梦就是要一次又一次地骚扰我。
刚上小学的时候自以为长大了,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好多一些私人空间,况且跟父母一起睡实在是太挤了。父母也答应了我的请求,把原来给猪做食物的东房给了我,还让木工打了新的床,可是刚睡了几天后又害怕了。有时候是让爸爸妈妈和我调换房间,有时候直接打开房门飞奔到爸爸妈妈房间在黑夜中叫醒他们,有时候夜里睡不着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父母直到母亲来陪我睡觉,有时候被墙上的壁虎和洞里的老鼠吓得尖叫连连直到爸爸起来拍死才敢睡觉,有时候被噩梦惊醒哪怕尿已经憋不住了也不敢去痰盂那里上厕所,有时候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月亮、阴暗的云层和乱舞的树枝浮想联翩……后来夜里睡觉再也不关灯了,爸爸特地为了我安装了一个小灯,在那个物质条件匮乏、电费很贵的年代,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因为我整夜整夜地开灯而觉得浪费。现在想想,他们每天上班、干活那么辛苦,夜里睡觉还要不断地被我打扰,但从来没有嫌我烦、抱怨过一句,而是耐心地、温柔地宽慰我,实在是对我的爱超越了一切。
人们总说梦与现实相反,大概是我现实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梦中才会出现那么多可怕的东西,而且没有一夜不出现,还有一些可怕的梦重复多次出现。在梦中,爸爸妈妈时常把我抛弃甚至要杀我,虽然都是假的,可是梦中的感觉是真的。结婚后,这种情况少多了,几乎不做噩梦了,他让我觉得很安心,即使做噩梦,他也能感应到,将我揽入怀中,轻拍、安抚然后继续睡去。我不再是一个人,所以我再也不害怕梦境了。现在因为女儿每天问我前天夜里做了什么梦,我不想回答导致真的记不起来做什么梦了,这是一件好事。
直到现在,我还爱看恐怖、悬疑类的电影和书,像经典影片《穆赫兰道》《致命ID》《记忆碎片》《万能钥匙》《恐怖游轮》《禁闭岛》《第六感》《安娜贝尔》《林中小屋》《七宗罪》《逃出绝命镇》《孤儿怨》《寂静岭》等我都很喜欢看,尤其是斯蒂芬·金、东野圭吾、紫金陈的忠实粉丝,看完会觉得害怕,但过后也就忘了。
正因为有这些经历,我觉得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相反我的胆子比一般人还大。真正让我害怕的不是“鬼”,反而是人以及和太阳一样无法直视的人心,但是我将继续修炼,炼就一颗强大的内心,淡定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记住,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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