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最深的印象是什么?是——
旧屋
火车平缓地行进着,空咚空咚,如心跳,又如曲中跃动的鼓点,不断重复。晚上八点出发,睡一觉,发发呆,打个盹,便是第二天下午四点了,再过两小时,便到了外婆家。
每家大门上都挂着灯笼,红彤彤的,照亮了幽深的小巷。重重地叩下门上的兽头——“来啦!”外婆苍老的声音与表弟欢欣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老家的天黑的晚,于是大人们自去叙旧,我们便在院中打闹。
屋里老旧的电视机放着花花绿绿的动画片。墙上挂着旧式的灯、画报与照片。暖气管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窗上结了层白雾。只是不知何时,被人画了些奇怪的图案,唯一可辨认的是四个大字:新年快乐!
炊烟
一晃儿就到了除夕。老家用的是大灶,炉下燃着乌黑的煤,原本便泛黄的墙有几块已被熏的焦黑。外婆不时地加煤,屋顶的烟囱便冒出几近雪白的烟来。北方的天蓝得透彻,遥望去,家家炊烟,宛转飘摇。
祝酒
除夕的下午最是热闹。有人在做菜,有人在聊天。厨房的窗户开着,望去有一大片碧绿的田地。外婆妈妈她们在炕上包饺子。街上偶有车辆窜过。鞭炮之响,油“滋啦滋啦”之声,与电视机咿咿呀呀之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奇异却又和谐的交响曲。
年夜饭照例于祝酒声中开始。孩子以果汁代酒,站起来乱碰一通。吃饭时是极热闹的,数外公的嗓门最大。他身上有老一代人的气质,酒喝着喝着便感慨起变化。“这都是党和国家的……”这句说的慢而不拖沓,因此我常疑心他是否老是去模仿新闻里的演讲。我们不爱听他讲这些,却爱听他年轻时的故事。
说他当上煤碳厂厂长,买第一台电视机,以前的煤油灯是怎样,第一次进城…我们想象这些画面,全都笑了起来。
我们嚷着,大人们拾几只碗,倒上醋,从大碗里捡几只饺子,用筷子从中夹开成两瓣。我们捧着碗端到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
记忆到此便模糊了,也忘了看的是否是春晚。只记得有人在喝酒,窗外烟花阵阵,屋里笑着,闹着。也许闹到了零点罢,而后是道别,道别。踏着路上冻得很硬的雪,携烟火而别。外婆的腿脚不便,只送到街口,向我们遥遥挥手。
记得当时昏黄的灯光,仿佛老相片一般——也许是我眼中名为“家乡”的滤镜罢。
遥记亲朋邀酒,忆千钟。
今宵
思绪回到如今。我努力从记忆中拉出家乡的样子。记得一起买鞭炮(摔在地上的),比谁放的响。记得搓麻将声。记得当时很遗憾,街上没有“灯花淌成泼天的日落”那样的盛景。
记得要走的最后一天,我在老屋里徘徊,想要记住这里的每一处回忆。
真奇怪,明明在家乡的时间一年至多一二月,可每思及至此,心中便没由来地一阵悸动。
因着疫情,只能在线上相见:外公新养了花花绿绿的鹦鹉,外婆的花更艳了,表弟变得腼腆了…我透过那窄窄的一方屏幕,旧屋里的摆设与记忆中渐渐重合,家人们也没变。那唯一变的是时间么?是了,还有相见的方式。
为什么家乡在我心中一直如一方净土呢?因为景色?显然不是。是因为人,因为那里有我的亲人。我们生来就比旁人更亲近。哪怕身隔天涯,仍可在除夕—
待到了,道一声稳睡,明年再相会。
共守今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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