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旦，老家换了新房子。
新家很大，很宽敞，使常年蜗居的我感到了些许自由。灰色的格调平添一丝淡漠，恰好与我的品味相符。虽然装修所选的都是最简单基础的款式，我却仍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现代化城市气息。
是了，在我这个普通人的眼里，一切都很好。
傍晚，我们围坐在餐桌边共进晚餐。一盘盘菜在灯光柔和的照射下，衬着扩音器传来的音乐声，那才真叫做色香味俱全。
我喝着汤，呆望着乳白色餐桌上绵延曲折的大理石纹路，对坐在身旁的奶奶不禁说道：“奶奶，您终于可以住到新房子里享受生活了。”
奶奶看着我，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又望向爷爷，说道：“你们回杭州之后我们就不住了，还是住老房子。”
爷爷被奶奶看得一愣一愣的，但也应和着奶奶摇头。
从他们的眼神交流中，我似乎读懂了什么。
自记事起，爷爷就一直有一个爱好，打牌。住在老房子里时，新闻联播一结束，他便要赶往他那几个“牌友”的家中。有时那些牌友来找他，几个老人往我家那张窄小油腻的木桌旁一坐，便立时热火朝天地打起牌来。如今住进了新房子，没有牌友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只有两个老人与一台电视中的人声，回响在空荡的客厅中。
那奶奶呢？我不解的目光转回到奶奶身上，无意间瞥到了她的手。奶奶的手上布满了如黄土高原般纵横的沟壑，褶皱层层叠叠的间隙中还隐约可见灰褐色的泥迹。在寒冷天气下料理农作物的奶奶为了减少皮肤皲裂带来的痛感，只能在手上贴医用的胶布。那几处早已泛黄脱落的胶布无不表明着奶奶心中的牵挂。起早贪黑地在田间劳作，为的是省下几个买菜钱，也更是为了让远在异乡的儿女带去自己亲手栽种的蔬果。
我夹起些许菜蔬，清新与醇香在口中蔓延的同时，那份独特的，来自家乡的情怀也在心中逐渐满溢。然而，这片小小的田地却远在几里外的工地附近，于奶奶来说来去实是不便。
还有一件事，是爷爷和奶奶都放不下的。
无论严寒酷暑，奶奶都一直保持着不定期做豆腐的习惯，做得一手好豆腐是她的独门绝技。记忆中，似乎每月总有那么几个昏暗如夜的凌晨，磨豆的机械声会在我模糊的脑海里盘旋。奶奶的睡眠很不好，时不时便会在夜里醒来，辗转难眠。深知自己如此，她也不愿浪费时间在入睡上，便会起身做豆腐以消磨时间。可做豆腐的流程复杂漫长，需要同时完成几道工序，这时就需要能包揽所有粗活的爷爷了，劈柴，烧水，磨豆，在他们的交错配合中根本不在话下。朝阳升起，天完全亮起来时，朦胧的睡意里，我已能感受到萦绕鼻尖的豆奶浓香。
我放下筷子，望向窗外。似乎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玻璃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水痕。窗外的人走得匆忙，屋内的人聊得欢笑。柔和的灯光中，玻璃反射出的是奶奶与爷爷一边夹菜一边聊天的场景，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新房子少了一口灶炉，少了几个牌友，或许少的更是那亲切的烟火气。于老人们而言，物质条件仅是次要，真正充足内心的，是夫妻间的帮助，朋友间的问候，家人间的陪伴。正是因为有你，由我，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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