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两年没回老家了。
时间正值春节,冬季是属于寒冷寂寞的。印象中,每逢春节总会下雨,外婆说,这雨,把霉气冲走了。所以,那也是幸福充实的时节。
我想念老家的雨。
老家是在江南的一个角落里的。春节,使得角落里开出盛大的花,在江南雨悠长的晕染中,将无数个烟火味儿的瞬间串联起来,编织着,编织出我一整个四季,一整个童年。
我家小院,石灰白墙上的青黛瓦片,挂满了年。是布扎的红灯笼,还有金黄色的流苏。在晚上亮亮的,闪成一片。幼时我总妄想跳起来,将它们扯下,晚上可以抱着做梦。期盼着,梦随灯火开的花。可外婆并不同意这样,是怕滴落的雨水湿了身,还是怕今年神仙看不到红晕的光,不能来我家过年?只得悻悻作罢。在阶石的一角,静静坐着,仰望着红灯笼,也仰望着天。是在责备雨水吗?好像也不是。
过年了,总是要张旗锣鼓地打扫一番。明着是怎么说,但也只用打扫里屋、厨房还有门后的走廊就行了。雨水把外院冲刷的干干净净,地上湿漉漉的,恰好能抱住整片天空的样子。是暖色的灯和素色的夜。这时,雨也舍不得再下了,仿佛定格一般,想把花木草叶上的水珠挟带着,一并逆流而上,带到云隙,把人间炊烟的气息一起送到天宫。
雨在外面淅沥沥的下,而盛旺的柴火在里面噼里啪啦的燃烧。灶台边永远是一片氤氲。既是火光,又是缠绵的温暖。那是我最馋的一锅汤。是金黄的稻草,燃烧着,软软的火苗舔着锅底,但第一口汤并不给它,鲜美是落在人肚子里的。只有秒针轻微的呓语,周围的一切都宁静似雨夜,还有柴火的噼啪,与汤中冒出的气泡。它从锅底部悠悠晃出,冒出的泡有一个就算一个,起承转合毫不仓促,涨到满溢方才炸开,随后香气扑面而来。那是家的香气,闻上去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满足感,仿佛这辈子都这样尘埃落定下来。年夜饭其余吃了什么已经忘却了,唯有那锅汤,还在我的舌尖晃动。
过年,总是要有烟火的。烟花应该是最壮丽的。夜深星阑时,恰恰也是雨停时,就应该点炮了。烟火起飞,然后在天空中炸开,这应是绚丽而多彩的,是火树银花,是璀璨夺目。孩子们被烟花的声音吓住了,捂上耳朵四处奔走,却忍不住抬起头看烟花的绽放;胆子大一点的,就像长辈借了打火机,自己试着去点燃炮竹;胆子小一点的,在手中挥舞着仙女棒,孩子们仿佛真的是从天上而来的仙女,随着手中烟花的起舞,画出一道道童年的痕迹。
孩子们耍疯之后,就要各回各家了。其实明天就可以再见到,可大家之间往往是依依惜别。就在这时,雨又下来了,连成了线,绕着绕着,在空中画成圆,编出一个个情结。落地的声音,诉说着一个无声的梦。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勾勒着年的模样。却只有红闪闪的一片。我就在城市的小窗口里,就这么看着雨水沉下去,沉下去。心情也跟着沉下去,沉下去。欢喜戛然而止,像在镜子一面后退,一面喊着不要离去。
我再次合上了双眼。
眼前是外婆的老宅,是红彤彤的灯笼,是氤氲的火光,鼻腔里满是汤的香气,绚丽的烟花,仿佛又将我埋没,耳畔是烟火的炸响,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也是雨,那场只在我童年时下的雨。
年,长的似乎没有尽头;雨,绵绸的似乎不会终止。我想念老家的雨,也想念那雨霁天青的明朗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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