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什么邪祟，燃灯照岁只为守住亲人一年的平安顺遂。
——题记
外公信神佛，信得不可理喻。
都说瑞雪兆丰年。片片雪花飘入小院，贴在窗棂上，不觉化在中华儿女心间。正是除夕，家家户户屋内屋外张灯结彩，邻里帮着贴春联挂窗花。连大黄都兴奋地轻吠，生怕正高举着长木刷费力扫雪的大舅一个踉跄。油锅下架瓦添柴，冒出滚滚浓烟，粘在棉衣上，熏得空气都闹腾起来。
只有外公一人似乎与灼热的空气相隔，独享一方清幽。从后门的小孔探去，他拣个蒲团，铺在书房一角，拉上窗帘。隔着红砖，我只能依稀听见一遍遍佛号与紧跟着佛珠间的碰撞。如此无聊，我不禁扶着门板，叹了口气。
门内却察觉到，不再作声。“囡囡啊”窗帘拉开，露出一头银发，“进来，外公给你讲故事。”我不禁疑惑，我都这么大了。但最终还是迈入门槛，随手抽了个蒲团，扔在地上。
“外公，要开始讲故事咯”他轻嘘一声，操着一口半含方言的普通话开始讲，“从前，金华的九峰山上啊，有一只大年兽，每到除夕就要下山吃娃娃……”他突然拽起他的佛珠，猛虎似的向前一扑，托着脑袋快睡着的我着实下了一跳。他拍拍我的脑袋：“年兽专吃八岁的娃娃！”
“啊？”
“不要怕，外公守着你们到天亮！”外公收回佛珠，自言自语。
门突然被撞开。“什么八岁不八岁的！”外婆拿着扫帚急冲冲地冲进门来，重重抽在地上，“就你这么得空，还守到天亮！蒸香肠去，囡囡都初三了听什么故事！”
“初三？都初三了啊……”我瞥见外公布满皱纹的脸上淌下一滴泪。
饭桌上，外公语出惊人。“诶女儿啊，你们家今年买新车了。”
“七年前的事了。”爸爸帮着插了句嘴，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嘴巴……
饭后，家人们聚在饭桌上一起喝茶谈天。外公直挺挺坐着，却心神不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家似乎也都倦怠了，便一个个都趴在了桌上，或回房睡了。
“老头子！都八十了，守什么夜，灯开着得了。”外婆嗔怪道。外公却摇摇头，兀自走进书房。坐在他的蒲团上。我不放心，悄悄跟了过去。
夜深人静，他左手捧着油灯，右手捻着佛珠，静静沐浴在月光下。我也盘坐在他旁边。
“囡囡你知道吗，外公年纪大了，不灵光了。”他缓缓开口，“不知道能守护你们到什么时候咯！”他勾着身子，在我耳边轻笑“不过以后还可以在天上保佑你们！”
他挺直了身子，右手开始一颗一颗捻着佛珠，嘴里振振有词。夜太静，手掌摩挲木珠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我知道，这是他在为子辈孙辈祷告，祈愿他们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为他们清邪祟，为他们护顺遂。这是老一辈人最朴质而美好的心愿，词不达意，却足够动听。
我望着那张在月光下愈显岁月沧桑的脸庞，内心五味杂陈。也许外公有一天真的将我们全部忘却，亦或是将时光停留在七年前。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要在除夕之夜为我们祈福祷告到破晓，因为他知道，那是他爱着的亲人。
“邪祟赶跑咯！”熟悉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一双厚实大手捂住我的耳朵。
我抬头望去，那是漫天璀璨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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