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今年……我们不回您那了。”
窗外,还是绵绵的雨。不知从何时起,天角涌起的阴云,宛如一层又一层灰蒙蒙的蛛网,织得密密麻麻。一点点侵上了城市的上空,侵上了富春江平静的水面,侵上了江畔孤零零的颤巍的灯红,侵上了正眺望远方的人们泛起忧愁的心。今年的春节,格外安静。
“行,外婆知道了。现在形势紧张,外婆也知道,你们注意好自己……哦,我这边都好,不用惦记我一人……”电话那头传来外婆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是显得那么有精神,但经常若有所思的停顿,沉默的尽头好似藏着难以言表的孤寂,却最终化为一句趣话:我包的春卷还等着你们呢!”
放下电话,心中五味杂陈。眼前挥之不散的是外婆的身影,看到她立在空旷的院庭,走着,荡着,凝望着那积尘的石板地、巍然不动的水缸、一角菜园和雨后零落红尘般的梅花树。
不知为什么,时间总是惦记着我心中的年味,一年一年催促我长大,又一点点偷走属于幼时过年的快乐。印象中的新年应是火红的,激动的,是踏入老家庭院听到外婆的一声亲切的呼唤,是簇拥在家人嘘寒问暖、热闹非凡的谈天中,是围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时时爆发出的欢声笑语中,还是那个忙前忙后,停不下脚步的外婆脸上绽开的笑颜。几个孩子在大人的饭局待坐不住,互相呼唤着溜到庭院中。在石板地上撒开腿地奔跑,在大水缸边捉迷藏,在小菜园里搜寻着瞌睡的蜗牛。蓦地回头,又见外婆倚在门框边,安静地望着我们几个孩子,月下的笑容是那么洁白,那么温柔,那么令我难忘。
窗外霹雳的雨点渐渐淡去,摇身变成了轻巧的雪花,在眼前飘舞,旋转,摇摇晃晃的落在窗沿,渐渐积起白蒙蒙的棉衣。记得那一年也下了雪,鹅毛般的大雪正如今天一般。孩子们玩累了,纷纷回到屋内取暖,剩下我坐在门槛,被这奇妙的雪花吸引。“下雪了啊……瑞雪兆丰年。”外婆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走到我身旁坐下。“以前我们靠着老天吃饭,祈祷有好收成。现在已是不愁吃穿了……你看那街道,以前只是行人走的石板路,现在竟成了平坦的马路,周围的居房也是一天一个样儿。”外婆笑了笑,回头望了望屋内暖融融的灯火与热闹的人影,沉默片刻,又开口说:“现在变化真快,以前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不过,这过年的习俗还在,这份情意还在。只要还有家人的陪伴和关爱,这份情就会一直在。”我记不清当时外婆为什么对我说了这番话,也忘了当是外婆脸上是否还有笑容,只是记得雪下得很大,飘落的梅花像雪中燃起的火焰,点燃了新年的红色。
是啊,时间偷走了人们的年,却带不走人们的情。或许没有了记忆中的爆竹声声,没有了团聚一桌的热闹,没有了期待中的归家,但家人牵挂彼此的心都在。情在,年味不曾淡去。
突来的疫情减淡了家人团聚的温情,却带来了另一种温暖。富春江畔忙碌的白衣使者,为家家户户送上了一份热情与关怀。这也是情,是突破亲缘界限的人们互相给予的爱。这份情,让富春江畔弥漫着更浓郁的年味。
年味不只是过年的产物,更是人情的礼物。
我望着窗外,却再次拿起电话。我要再向外婆送上一份年味。
飞雪迎春,送来外婆粲然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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