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爆竹声中除,夕夜黑暗即将尽。除夕,这个看似不平凡的日子里,这座不夜城却没有烟火盛放,只有往常一样的万家灯火和每一扇窗后那个思乡的人。
春节要回家,回到那让每一个人都魂牵梦萦的故土。可从小跟随父母四处漂泊的我,我的家乡,又在哪里呢?我的春节,又应该在哪里度过呢?
往年的春节,我都在爸爸的长大的小城镇度过。那是在金华,我实在不喜欢那里——永远蒙在灰尘下的老房子,凹凸不平的墙因为返潮爬满了青苔,既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自然流泻。特别是到了过年,七大姑八大姨的连环逼问,所谓邻里莫名其妙地寒暄,大街小巷廉价的塑料灯笼,没几天就掉色的手写春联,整夜整夜让人睡不着的鞭炮声……爸爸和奶奶一直强调,我的故乡在那里,可只能让我愈发不想回去,愈发觉得那早已遗忘的所谓乡音更加陌生和刺耳。所以我也实在不觉得那里可以当我的家乡。
以前偶尔也会在妈妈的老家过年。妈妈在温州乡下的老屋已经拆了,我们要与舅舅一家住在一起。可因为平常不在一个城市,舅舅和舅妈对我来说就和陌生人没有区别,在他们家我处处拘谨。我觉得春节是要和亲人一起过的,但在舅舅和舅妈的家里我感觉不到亲人,甚至有一种寄人篱下的错觉。还有一个喜欢用晦涩难懂的温州话对我吵吵嚷嚷地小表妹,让我感到心烦。陌生的地方也不能是家啊!
我记忆最开始的地方是在嘉兴,虽然我没在嘉兴过过年,但我的第一缕记忆留在了那里爸爸妈妈的第一个家里。不过只有妈妈,爸爸在外地工作了。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温柔,家里很亮堂、很干净,我那个时候也想妈妈一样特别温和,最喜欢和我的好朋友小玉一起静静地坐在秋千椅上。或许因为离开的时候我太小太小了,或许因为现在理据力争的我和那时不太一样了,那里也不是我的家乡,不过嘉兴许是小时候的我的家乡吧。
今年的除夕,我们留在了杭州。妈妈没让我贴对联,怕粘坏了墙。我写的三对对联只好吃灰了。年夜饭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妹妹都陪我挤在客厅里看春晚,小小的客厅却恰好和谐地容纳了我们这一家人,比平时七零八落的我们更像一家人。我认真地看着春晚,但爸爸却开始叹气说小品一年不如一年,妈妈回嘴说只是他平时娱乐太多了而已,说真的,其实这才比较像我的家。看着看着,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其实春晚也没什么可看的。
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我先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的小红点里赫然是一个省略号,原来是沉默在通讯录里的小学班级群又热闹起来了,我不想睡觉了,我要和他们一起跨年。我的小学,有金黄一片的无患子和银杏、红色的枫叶,有盛满屋顶的白色雪花,有爬满教学楼的紫色爬山虎和藏在新绿中的一小丛樱花,青苔爬上鹅卵石和路牙,绕着学校的水泥道上香樟织起一片洒下阳光的拱顶,还有只能在屏幕里的人
记得上次回小学去,我是偷偷溜进去的,但我安心地很。我一个人走在水泥道上,学校新修了餐梯、花坛加了白栅栏,原来铺鹅卵石的地方变成了瓷砖,离开前夏天的样子也早就从树梢上都落光了。我发现了,好多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我对这第一次出现的新东西也仍然可以很熟悉,亲切地感觉一点都没有变。因为我知道我是属于那里的,我本身就该在那里。
看没有变化的夕阳又挂在了枯树枝上,我隐隐能感觉到——或许家乡就是这样吧:无论走了多远,只要你转过身,你仍然属于那里。
但校园太小了,又怎么能是我的家乡呢?我又怎么能在一个学校里过春节呢?
微信上又弹出一条新消息,我的心就全都收回来了,伤感全无。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伤心地起来?即使只是在手机上,那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过年,回到家乡根本不重要,阖家团圆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热热烈烈地迎接亲人堆积了一年终于爆发的爱罢了。
今年春节,我不用回家。因为我的家乡漂浮在这万家灯火般的爱意中,爱织出了我的故土,我根本就没走。
能不能在地图上找到一个故里,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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