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常年习武，我面前这位武林前辈一身轻松，丝毫不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婆。但听了我的来意，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般，在她愣神间，我仿佛从那见过尸骨遍野的冷漠的眼睛里，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此次来访八十四寨，其实是为了打听另一位已故的老前辈——段九娘。在这位前辈的描述中，我拼凑出了一个不同于传言的段九娘。
段九娘倾心于李老寨主，无奈两人年龄差太大，李老寨主始终将段九娘视为江湖好友。几次表达心意被拒后，段九娘恼了，下定决心好好练功比过李老寨主。误打误撞，她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胞姐。然而那时的姐姐居然在给一位官老爷当外室，并且不得宠，后来姐姐难产而死。大夫和佣人们救下了孩子。
那天天气极为阴沉，黑压压的云在头上翻滚，雨迟迟未落。奄奄一息的姐姐硬是不咽那口气，只抓住段九娘的手，嘴里喃喃着：“孩子！你……孩子……”段九娘自然明白，哭着道：“我一定照顾好他，到他成年！”姐姐听了，松开段九娘的手。随着手臂的落下，屋外突然下起滂沱大雨。段九娘独自站在院子里，任凭雨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一夜无眠。
那官老爷不知外室已亡，只知添了一个少爷，便叫人去提亲。段九娘呆呆地与婴儿对视。“啧，娃娃真丑。”她哼了这样一句。
接着，段九娘抱起那男婴，嫁入官家，取名宝山。本以为她能掀起什么大浪，为亡姐讨公道，谁知她竟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成了半疯半傻的婆娘。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情绪还算稳定，只不过得知我是老李寨主之孙时，便张口就说她是我奶奶。”前辈回忆着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笑容蔓延到眼角。“我性子烈，一听便火了，跟她打了一架，结果被她定在院子里跪了三天。”
段九娘发疯时可猛，这位前辈真巧碰到过一次。“她突然跳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翻了，要知道，她那一掌力道可大了，眼看着要拆屋了，一旁的佣人忙向她喊：‘太太，少爷还在屋里呢！’她居然立刻冲到院子里，继续发疯，还把屋子门关上了。”前辈笑容里带着苦。
“后来江湖上一些恶人缠上了我，为了给我时间脱身，她找那些恶人较量。那天她眼神尖利，只是说了一句：‘宝山几岁了？’”
“那天情况紧急，老天爷也不给好脸色，有种山雨欲来之势，叫人打心底里难受，总感觉是不祥之兆。我们几人一路逃出城，雨才倾盆而下，而段九娘……没有跟来。”说到这儿，前辈声音略微颤抖。
“段九娘估计再也不会跟来了吧？”我想。她这一辈子也许并不快活，江湖上的传言说段九娘冷血，说段九娘是疯子……可这里的段九娘有另一副模样——她会心软，会帮助别人，会在发疯是保持理智不吓到少爷宝山。
“宝山几岁了？”
“少爷今年该十九岁了。”
宝山十九了，当年的千金一诺，她，也算是尽了责任了吧。只可惜她这一生无夫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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