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问他,一个人夜晚踟蹰在大漠的心情,他想起的却不是孤单和路长,而是那一路月色和天空闪耀的星光。
——题记
自古以来,春节就是阖家欢乐的日子,但是有人或许不知知道,那样的日子里,我们国家有个人,在月光下——踏上他日思夜想的回乡之路。
昭帝始元六年冬,有个人独自穿过阿尔泰山脉,几乎隐没于戈壁沙漠中粗粝荒凉的丘陵间。朔风吹透戎衣,寒风入骨,着实有一种孤军征万里之感。手中的拐杖也似乎不再能撑起他日渐消瘦的身骨。他抚摸着羊群,静静等着雪落下。汉帝可以不再是以前的汉帝,可以有无数的汉帝,可他还是只能是他。
每当夜晚,他偶然抬头,都会看见天狼星斜洒下清芒色的光芒,摇曳生辉,若即若离地触碰漆黑的群山之影。他忽又想起自己此番境遇的原因,为了大汉与匈奴的外交,他义不容辞来到这,可是回程却无故被扣押,从此一年又一年,后竟要他让牧羊直到能让一群公羊生子,复又用一种怪异且粗暴的治疗手法把自戕的他弄醒,还丢他一个人在地窖中,以毡毛和雪为食,聊以充饥,种种屈辱,也只是独自一人生活,从未投降。在许多梦里,那摧残的天狼星正下方突然出现了一颗硕大的赤黄色星星。惊叹之余,这颗星星居然拖着它粗大的尾巴晃动起来。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匈奴兵,汉族铁骑,战场上的雪不会覆盖敌军的鲜血,当然也盖不住。在梦里的某个夜晚,他走出自己的营帐,看见的是每一个人都身受数创,戎衣被鲜血浸透,沉甸甸、湿漉漉地压在身上。而黑暗中,隐约感觉到有兵卒一层一层地扑上自己的身体。
倏然间他惊醒。
他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境。
他又意识到,这几天是中原的新年。
“大丈夫绝不屈于他朝。”一阵笑声在荒野的夜晚传出。
过了一阵子,几位旧友(李陵、卫律等)来看他,劝他降服于匈奴。也带来了一些胡地吃食,可哪有故土的美食合他心意,但又能怎样呢?!走后,他看见匈奴的兵也在庆祝新的一年,可勾起的却是他多年的乡思。有士兵给他胡饼,他接过,可看了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吃。
他摇了摇头,答到“大丈夫,岂可再辱。”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却不是怕旁人听到。
据前线情报,现任汉帝似乎没有想接他回去的意愿。但,这都已经是第十九年了,不是吗?以至于某些时候他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可他依然倔强,依然不屈——因为他还必须得是他。
“岁月骛过,山陵浸远。”那个夜晚,只见山头吐月,一刹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
那夜的月光与以往的青芒色不一样。
他突然听见了琵琶声,在空旷的大漠,荡漾着回音。仔细听听,还有歌曲,那是故乡的歌词。他激动了,是来接他的吗?他整理好旌旗,端端地站着,等待着那歌声靠近。
可是那大雪覆盖了大漠,覆盖了旌旗,也覆盖了歌声。他低下了头,或许是和亲公主的仪仗吧。他抖了抖肩上的雪,重新坐了下去。
“苏先生,吃饺子了”他在回头望着羊群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他抬头,是一位夫人和一位女将军。
“我王昭君奉命给先生送饺子。”
“我秦良玉奉命接先生回家。”
狄青和常遇春乐呵呵地指挥战士们烧水生火。
“苏先生,吃完饺子,咱们回家。”
山一程,水一程,苏武回到了家。那年,他有一个不一般的春节。
我们的国家,曾有这样一位人物。
会不会,某年,除夕夜,照拂过苏先生的月光也挂在天狼星上,凝望大地,照耀着我。
若有人问,读遍史书如诸位,所见皆为帝王将相之家谱,有何意义?千年之下,可有一人,不求家财万贯,不求出将入相,不求青史留名,唯以国家、以百姓为任,甘受屈辱,视死如归?
我答:曾有一人,不求富贵,不求青史留名,有慨然雄浑之气,万刃加身不改之志,十九年持节不屈。
苏武,千年之下,终究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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