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小区门口明晃晃的悬起两个大红灯笼,家里七手八脚的备起杂物年货,年的味道,便不知不觉在时间里流淌了。而较与我家,最属特殊、最具味道的倒不是春节,而是除夕夜的那场年夜饭。
记忆里家中的铁规矩,便是一定要在除夕的晚上齐聚在奶奶家,共享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流程是自我记事起就雷打不动的:先是摆起一桌饭菜,斟上六盏酒,接着燃起两柱高香,静候香尽,再是一家老小自年长先起,挨个在香前叩拜,向先辈许下新年的祝愿与祈望,最后烧去一盆纸元宝,方能开始享用饭菜。今年却不太一样。父母携了我一同驱车前往奶奶家,说今年的年夜饭会有所不同,变动了何处却也不与我细说。
奶奶家处在老小区,顶不上奢华舒适,只是一楼三室两厅的小平房。加了一道卷帘的大门正对着地面,通向内屋的走廊摆上一溜的锅盆权当做厨房,上面的空隙盖了铁皮也遮不完全,夜里总是会有野猫跳进来寻求温暖。身处陋室的奶奶却是极会生活的,家门前便栽了一株枇杷,小坛里种了猕猴桃,小院的架子挤了葡萄与吊瓜子,自家的饭菜多是自给自足,还做些饭菜加工的生意,日子过得简单倒也不失乐趣。
总算到了小院门口,还系着围裙的奶奶早已迫切的迎了上来。一家子人虽是血肉相连,却总得等到逢年过节才能草草见上一面,更别提这两年疫情肆虐,早前一桌子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可称得上难能可贵。
进了屋子,桌上已经规规整整摆好了满当当的菜肴,还有必不可少的六盏薄酒和六双红木筷子,照着以往的规矩一套下来,我还没发现什么不同,直到纸元宝燃尽,奶奶宣布开饭,才揭开了这不同之处。原来——今年的年夜饭,居然是吃自制的火锅!
火锅这个食类,在当今这个年代似乎总让人觉得稀松平常。很多人闲时聚会便去“海底捞”来上一顿,但是,在奶奶的那个年代,火锅——热气腾腾的沸汤与冷冻备好的肉卷亦或新鲜青翠的蔬菜组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而我的印象里,奶奶也算彻底贯彻了先辈勤俭节约的美德执着,菜自家种,连给野猫备食也是爷爷掐着点子去快关门的菜市场要些卖剩下的鱼虾,几年来出门下场馆子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更别提是在自家里端上火锅了。
我的惊喜难以言表,奶奶看见我的表情,笑的也更开心了。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平房的老旧,模糊了距离的冰冷,也模糊了时代之间的沟壑。洁白的陶瓷锅边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一副公筷,由于先前幽门螺旋杆菌的警示,奶奶颇注意了餐食交叉传染的防护,大家也都对此大加赞赏,纷纷夸奶奶细心。很快,望着锅里沸腾的白汤垂涎欲滴的我便迫不及待的动起筷子。入口滚烫鲜美,我暗暗在心里感慨美食的感染力。
但是,细细思索,在老一辈的世界里,又何尝只有美食在改变呢?时代的脚步如河流不息向前流淌,年轻人们追逐着光鲜亮丽的外表,倾心于一切快而激动人心的事物,却忽略了老人们的慢文化。那些久远的、独属于老一辈的文化被迫隐没在信息时代汹涌的潮流中,最后变成老人泛黄记忆里的半朵落花,只能在轻声的叹息里重温过往的温馨。
好在,时代终于肯慢下脚步聆听从前。
我的奶奶开始迎接火锅乃至其他各种她从未品尝的美食来到年夜饭的餐桌,爷爷开始学着用他从未接触的智能平板看他喜欢的抗战好剧,老一辈们终于也走进时代之中,从前的规矩未变,现代的新鲜元素也汇合而入,变成一条全新的河流。
多奇妙的一次年夜饭!自制的火锅端上了奶奶家的餐桌,智能平板播起了爷爷最爱看的抗战老剧,旧规矩还是那套旧规矩,可是那些奶奶家几乎微不足道的变化,却好像映衬着整个时代向过往的宽馨。年轻人们所谓之快文化与老年人辈之慢文化,都融化在这一桌喜气洋洋的年夜饭里,而不分你我之差了。
回过思绪来,总不禁感叹现昔过往,几载佳节的变化,两代文化的适应,倒也只是融在咱家这年夜饭的火锅里头了。
本文地址:看佳节昔往,不过除夕宴http://www.3399wenxue.comhttp://www.3399wenxue.com/a/109644.html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