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岁节至，羞怯的乡情在胸膛鼓噪，熟悉的风景却没有如期而至。
我记得这条蜿蜒的盘山公路，仲夏回乡，满眼望去，两山排闼送青而至。眼下却是灰秃秃一片。这陡峭的山路上连片生长的树，枝叶都已经凋敝，只剩下黄褐色的斑纹在依旧挺拔的枝干上恣意纵横。
“这就是山核桃树啊！是村里家家户户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父亲看穿了我的讶异，微笑地解释道，“可惜采摘人手不足，采摘方式也危险……”
车窗内，亲把未完的话留在了微不可闻的叹息里，车窗外，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零星的飞雪抚过树干，把轻柔的拥抱留在了六合凛冽的山谷里。
奶奶家坐落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这里的年是静谧的，但绝不阒寂。家人亲友，围坐炉火，语笑喧阗。奶奶伛偻着身子，端出一大盆山核桃塞进我的手里，山核桃是春节的标配，早些年在市场上奇货可居，洛阳纸贵。但这一盆不同，这是自家的核桃，是父亲在白露时节打回来的。
我想起父亲车里的叹息，和山谷中嵯峨的枝干。捏紧了手中的搪瓷盆，吃得格外小心。
每年白露前后，正是山核桃林长得最茂盛的时候，密密匝匝的核桃叶覆盖着整片山岗，完全没有阳光可以刺穿的罅隙，一片片苍翠欲滴的绿，笼罩着丰满的山核桃林。盈车的山核桃载着全村人脱贫致富的梦想，奔向广阔的市场。这个坐落在淳安县石柱乡的偏僻小山村，就靠着这一片片核桃林憧憬着未来。但和山核桃在春节的身价迥乎不同的是短缺的人力和滞后的交通。
且山核桃树都长得很高，打山核桃需要爬上树，树上能站的空间很小，整个身子只能挤在狭小的树杈上，一边要抱紧枝桠，一边足劲挥舞着沉重的竹竿顺着分枝的顶端往下打，打落的山核桃落到地上还会四处滚动，还得在地上仔细寻找。一想到父亲微胖的身子如树叶一般在山核桃树上来回摇晃，我就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明年你爸爸可以不用回来帮忙打山核桃了。”奶奶拿过搪瓷盆儿，帮我剥核桃，“村委共同协商，制定出了“合作社山核桃五统一生产管理”模式”，隔壁村已经实施了。他们70多户林农签订了林地流转协议，将实现300多亩山核桃林的统一防治、统一施肥、统一采收、统一加工、统一销售。今年就要轮到我们村了。”奶奶操着一口方言笑盈盈地，每一条皱纹都舒展着。
爸爸半信半疑，借着祝福电话咨询了在村里当干部的同学，果然是真的：依托合作社的平台，村里还准备实施“山核桃+林下经济”生态化套种模式，安全采收网铺设也基本具备了地理条件。不仅可以改善山核桃林下生态，促进山核桃增产增效，还能缓解山核桃林没人采摘的现状。“往后咱们村的山核桃也能远销各地，陪伴着大家过中国传统的年。”爸爸自信地说，“这片山核桃林将伴随着小村庄一起走上一条生态美、产业兴、百姓富的乡村富裕之路。”
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被赋予吉祥如意、富贵满堂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小山村，斑驳的光亮也映照着山谷里的枝干。光影错落，竟显出核桃林在春夏的模样。
核桃在我口中生香，山核桃林在岁节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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